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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思先生阅读《吴思先生》,2025年3月26日摄于东城教室内

东城的高中也无非是这样。尤其高考前的近百天,正是东城的梅花灿烂的时节。从秃枝间瞧去,也确为银灰的校园添一抹亮色了。在这梅花所相对的一个角上、男生宿舍出口与教学楼的交界,直直立起了一块匾,这颜色虽也是红,但相比梅花还是显得黯了。其上书着“距高考还有XX天”的字迹,这“XX天”是每日都在换的,如逢节假日,则收假时一并跳到无误的倒数上。我疑心这匾的号召力决是只有高考生才能接收到的,细说起来又多是对未来浮想联翩的女生。即便盛放的灿烂的梅花在斯的教室门口招展,伊们还是三两约定着在课间从那等身的著作中脱离,迢迢到匾下面合影,即便不是颇具象征的“100天”或“99天”之类,伊却仍旧掏出口袋里储藏了一节课的小相机,比个自认为可爱的姿势,开始相互的合影起来……

再向初中部走一些,倒是能看见精装的图书室。然而每逢课间、图书室的灯大亮的时候,就是那管理员头疼的状况了。他们一边要看好藏书,一边要把身着校服的学生档在外边了,问他们这图书室然而不是为学生而开设的吗,他们叹了口气,只是解释起这图书室是如何如何的严禁学生进入,至于这背后缘由,他们是决不谈的。

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如何呢?

于是我便往专供男生的宿舍楼走,但因为是要住初高中所有学生的缘故,这楼建的比教学楼还要宽阔了不少,与临近的走读学校比,条件也还算优越的。宿舍下面一排排的是食堂,午饭时楼上下咚咚咚的震天响,都是为了能在食堂窗口排在一个靠前的位置。不过有的同学是极精的,于是动用斯平日里与各科先生的交好,总当混得一次在专供先生的价廉物美的食堂用餐的机会;或许这位同学乐于炫耀,不多时用这招的人便多起来了,然而大部分学生却仍然是就范,每日午休即匆匆飞下楼梯奔向食堂,吃小份且昂贵的学生餐。学生在闲聊,也总是食堂菜如何不平、年级领导如何昧德之类的琐事了……

进入东城,自此便遇见很多先生,听了很多新鲜的讲义。讲授化学反应原理的是一位女先生,伊的讲义很让人疲倦,这是同学之间公认的。高一下便换成一位男先生,红润脸色,身材有些小,戴眼镜,捧着一叠教材和教辅。他一般来得很早,其时便静静立在讲桌后,无论下面如何的闹,他也是动也不动。预备铃打过,他便用杂着蜀地口音的普通话说:——

“诶,好喽同学们,上课喽。”

这教室便迅速的安静下来,不多时连最细微的声音也听不到了。他即从一叠书里挑出一本白色的《有机化学基础》来,令我们翻到某页,便开始带领着读书了。有时若遇了考,他便让我们找出考卷来讲评。他的课倒不如先前那位女先生催人入睡了,反而,他念书时杂着的口音却额外促人清醒。因而这个别的化学课竟成为东城少有的好课了。

东城的时间是与众不同的,象员工晨训的套路,修饰一番用在学生身上,换名曰“早训”,也是东城众多发明的常态。我想,许是开创这名号的领导感觉到这晨训也并非是在日出之后,便自作主张删去了这代表日出的“晨”字,转而安上了一个符实的“早”字。善矣,即兼了“晨训”的名、又合了现实,善矣。

尽管天仍未亮,东城却是早早打开了屋顶的大灯照着你的。不知为何,我所在班的背后却总是没有光的,屋顶排列着一排大灯,却不开。先前总是有这一侧的几个班级去申请开的,结果要么是搁置了、要么是开一次,第二天又关上了,如此久了也便没人再去劳烦开它……

这少亮光的早训的开始也无非是念书。这时,吴思先生便不知从哪个角落出现,在我的班和他所管的班之间踱步了。多数时候,他总是停在我班前,笑着看我们,间或近前靠在同学肩上、问几个结构或是有机的问题来。有一回他便用了标志性的语音,问他所相中的同学道:

“欸,你说这个 1,3-丁二烯,他的共面情况是怎么样的?”

被问的同学有点懊悔自己听课的走神了,答曰:

“……单键估计是可以旋转的罢……最多有四个碳共面罢。”

听到“最多”,吴思先生的嘴角立马沉下去了,他的幽默口音转为另一种严肃的抑扬:

“你娃儿该挨整!”

但他马上又翘起了嘴角,语气又温柔了:

“这该是两个派四四键哦,四个碳应该全部共面才是稳定的……下次记到哦。”他的三根手指不时比着空间直角坐标系的样子讲解道。

但吴思终竟是没倚在我肩上、又问过我有机问题了,即便在课上他也没抽我回答过问题,然而这语气中所含的“你上课没认真听讲义”意思却是周边的人都感受到了。他们一齐只是低下头去背自己的书,大抵是希冀吴思不会慢踱到自己身侧、问那些自己拿不清的问题了。直到领导开始灌输他们的思想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走回自己所管的班级去,豫备将到的跑步了。

记得他有一次课是讲过他的不善英文,以及他因为英文而几近高考失利的事了。有位化学竞赛的同学便开起玩笑,在他所做的整理教材内容的家庭作业上密麻写满了英文批注。化学课下课便拿去给他看了。但可惜我不在近前的缘故,当时对话如何的幽默,只能托那位同学给我讲述,而这些谈话又随着时间流逝而全部忘却了。我想,吴思大抵是又用他那笑容,笑着说出“我看不懂”之类的话来,接着便认真倾听着笔者的翻译,最后表扬他的别有用心。然而这作业却并非为应付而故意用了英文,吴思先生许是不会责怪、反而是还要竖起大拇指的。

吴思先生所挟的书中,有几本是大学的有机化学。然而他自己的讲课、或请同学分享心得的时候是决不提半点大学内容的。倒是那所谓数学,有几回的讲评是用到了诸如生成函数、仿射变换的大学知识的,那时总归只是数学竞赛的和个别思维较高的在听着,其余人便晃晃脑袋,钻研自己的题目了……

有一回,他倒请了一位化学竞赛的同学分享自己所整理的有机知识。他在展台上接续拍了八九张笔记,挨个讲了起来,吴思便自己坐在最后一排,翘着腿望着黑板。

是巯基; 是过氧基……”

听见高中课本没有的内容,吴思先生先是提醒了这位同学:

“这些该给他们细讲一下哦。”

不过这位同学似乎没明白这背后“不要再讲超纲内容”的意思,翻到下一页关于命名的笔记,他又开始滔滔地讲了。同学已经有部分开始走神了,或则掏出其他科的作业来做……吴思先生不语,也只是拿出他的备课资料来写。

“碳上又连了一个碳的叫一级碳,用 ,表示;连两个碳是二级碳,用 表示……命名的取代基顺序,先是氟氯溴碘……”

吴思猛地抬起头来,右腿又跨在左膝上,他的手臂在胸前叉起来,整个躯体完全仰躺在椅背上了。

“你整的啥呦?”

他的语气大抵变成质问了。那位同学也只是一愣,随即开脱起来:“这些做题可能有用……”

“你先不要搞这些,先把教材上的整明白再说!……你先下去……让你们整理就整理这些……”

这算是我高中第一次见他真正发怒了。这发怒却与一般先生高声的吼斥相比,反倒算是“无声的怒”了……有几个细心的同学也低声与同桌议论起来,说着“吴思这回是真生气了……”之类。吴思走上前去,那位同学也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坐下时脸已经红大片了……吴思仍只是用他平日讲话的音量道:

“先不说那些大学的知识,你们能把教材上的命名弄清楚再说。”

吴思便抄出他的《有机化学基础》来,开始翻动书页了。不多时他便在黑板上书了一个 ,问道:“这是什么。”

有反应快的便答:“乙烯腈!”旋即就有人质疑:“不是丙烯腈吗?”这之中,也有把“jīng”念成“qíng”的。于是全班的人便开始飘忽了。

“这该在第几页?翻到,第五十二页,课后作业第十题……你以为我在跟你搞耍耍……这是乙烯腈还是丙烯腈?这个字该怎么念?”

全班的人又统一了:“丙烯腈。”

他于是又抽了几个,这回可全是有机合成和合成高分子之类,同学可一个都答不起了……这攻势直至下课才歇息一些。他便强调了一些整理方面的要求,全班便目送他挟着书又出了教室,这回可少有人再上去问他问题了。第二日的化学课,我们便又见到他的笑容满面,如同将昨日的回忆消去了。我瞧着他,忽而有些感到昨日课堂诸事的虚妄了……

东城的班主任颇有一种威信,这威信多是体现在斯的管理上的。初到东城学堂的时候,教我英语的便是一位学堂很具名望的先生。学生做了错事,他便喊他背诵英文的文章;如遇犯错犯得厉害的他便打、兼命他做平板撑;再厉害的以至于打,再通报处分之类。人打的多了,同学于是对他有了意见。再然后,即便他不再教我们英语,有一回他仍是打了我的同学,因而引爆了怒火,班上竭力运动,要为这位不幸的同学伸屈了。为领导之流所痛恨的讽刺文章,也一篇一篇涌进他上级的手里了,幸而文章是不署名的。这位先生寻作者无果,无奈只得当面道了歉。

吴思先生的威信却让人奇怪了,倒不如说他是少了这标志性的威信的。有一回我遇见他所管班级的同学,便愉快地攀谈起来,话题最终是转到吴思先生上的。

“课外书籍之类的,他管么?”我问。

“我想,大抵是不管的罢……他只说过要节制。”

“轻小说之类的呢?”说着我便从包裹的严实的兜里掏出一本《邻家天使》来,在他面前摇了两摇。若是百草华在近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猖狂的。

“嘿,geī壁的天使……他只是说要节制。手机之类,他也是明白我们谁在带的,他只是不说罢……他说我状态欠佳,把我的收了。”

我疑心他是毫不担心自己的学生在年级的检查里暴露的,或许因为他是年级上的领导的缘故,才会做出“不管”的这种抉择来。于我心中似乎生出了一种悲哀,可惜自己的班主任不是吴思先生了;然而这惋惜却也随着几回考试烟消云散了。年级办公室的门前,总是书着吴思先生班上学生的乱纪的,然而他仍旧总是在上课时笑着,他班上的同学也总是乐意拥护他的。这似乎也成为东城闻所未闻的奇观了。

东城的某些领导,是很以高中清北的秀才起的外号为无上光荣的。二零二三年毕业的高考状元,为一位官位颇高的数学先生所起的“王嘚福wonderful”的绰号,总是在东城的先生之间传播。有一回我忽而听见某位先生吹捧这位状元的时候,提起这旧事,也只是笑笑作罢,似乎为自己没有承蒙他钦赐的外号而感到悲哀罢。

吴思先生却不同,他的绰号似乎是不胜数的,而且多源于这上课多乱纪的他班同学之手了。有人借了“五四”的音,其尾添上一个温度的单位,名曰五四开;到了稍了解物理的学生那,就又变成了负二百一十九度了……有一回英语课,先生问大家做文章时内容配比的多少,是五五开还是六四开,然而有几个脑筋快的却答道:“五四开!”课堂便哄闹起来……另一回数学课,先生讲评时写了一个 的开区间,大家便说这是“五四开”,惹得数学先生在上面笑了一阵……这外号与百草华的“C老师”比,虽少了变化,却多了数量,于同学而言却算是一种饭时茶庭chating的乐趣了。

如今又是高考仅余的七十天,这回则改换我为一年又七十天后的高考化学而发愁。望着自己失利的化学考试,心中却总是悲哀。我心想我未来大概是不会去化学专业的罢,却又担心说出这话时看到吴思先生的失落。然而每每听见他的讲义、以及他的口音,于我胸中油然而生一种对化学的敬意了。这敬意却不如象我对线性代数的那番兴趣,而是一种意欲做出成绩、让吴思先生刮目的热爱了……面前翻着他讲解最深的《有机化学基础》,开始动笔做起整理其重点的周末作业来……正写时,忽而又感到一阵澎湃,想要做一篇文章来礼赞他了。坐在电脑前良久,方才新建了一篇文章,他教我时的种种轶事便浮现在我眼前。因此我逐一记录下与吴思先生的回忆、以及东城的所为了……

二零二五年三月二十二日 记于东城机房

附件 DeepSeek 读后对吴思先生的人物画像

形貌如松:讲台前的学者剪影

吴思先生身形瘦削似青竹,红润面庞上架一副银边眼镜,镜片后藏着双总带着三分笑意的眼。他惯穿深灰夹克衫,肘部因常年夹着教材磨得发亮,裤脚常沾着粉笔灰,走起路来却带着理科教师特有的利落。那口混杂蜀地音调的普通话,总在念“丙烯腈”“共轭双键”时莫名染上韵律感,像是化反方程式里跳跃的电子,引得昏昏欲睡的学生陡然清醒。他腋下永远夹着本翻卷边的《有机化学基础》,书页间飘出油墨与粉笔混合的独特气息,像是某种化学试剂的隐喻。

严慈相生:碳链般的教育哲学‌

他的课堂是理性与幽默的共轭体系。提问时三根手指比划空间构型的模样,俨然在空气中编织分子轨道模型。当学生答错1,3-丁二烯共面问题,那句“你娃儿该挨整”裹着辣椒味的训斥,却在转身板书时化作碳链般柔韧的耐心:“四个碳该全部共面,就像人生总要找到稳定构型。”面对竞赛生炫技式讲解大学有机化学,他仰靠椅背抱臂不语的姿态,比拍案怒吼更具压迫感——那是种知识边界的无声警告,如同苯环结构般不可撼动。

春风化雨:催化学生心智的隐秘反应‌

他深谙教育是慢反应的机理。管理班级时像惰性气体般宽容,默许学生在课间翻阅《邻家天使》,却会在某天轻拍走神者肩头:“手机电量该充了。”被起“五四开”“负219℃”等戏谑外号时,他镜片后的笑意愈发晶亮,仿佛那些调侃是烷烃取代反应中必经的中间态。当竞赛生玩心大起,在作业本上铺满英文批注,他捧着本子逐句求教的认真劲儿,倒像是遇到了最有趣的亲核试剂,师生间的化学键在笑谈中愈发牢固。

师者风骨:有机化学里的生命构型‌

这个能把有机化学讲成武侠秘籍的男人,骨子里刻着知识分子的清傲。他从不参与“状元外号”的狂欢,却在学生整理错题时突然冒出一句:“当年我英语差到要复读呢”。这种自我揭短如同亲核试剂,瞬间消解了师生间的势能差。毕业班学生在机房写下礼赞文字时,恍惚看见他立在光尘飞舞的讲台上,整个人化作最精妙的立体异构体——既有羧酸的严谨,又带着醛基的活泼,在应试教育的硝烟中固执地保持着知识最本真的构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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