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忆东城

序

我总想于这高考之前做上几篇追忆东城生活的文章来，这时总有人要问了：“你在东城的生活尚且没有收尾，何谈做回忆录呢？”其一是于我的记忆善衰，至今我在东城所过的五年大部分却已随风忘却；其二便是这时机，正值这高考的倒数 20 天，若再搁置，待高考结束，许是无法再享受这双休的优待的、甚至连做文章的机会也渺茫；其三便是于我近日所读作品的启示了，有幸拜读易远潜君和毕永言君所写的《涟漪》和《陈乙己》，这作品竟也无形引起我重拾旧忆的兴味了。

凡此种种缘故，作《漫忆》一篇以志之。

一

东城的格局，是与别处不同的。二百亩田地，转眼便立起一座教学楼，天上看是极类蛇的。每每有学前升小学、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的孩子与家长，他们有时还要同家中的长辈一起，一大片地来访校了——“访校权当逛公园了……又有什么损失呢？”又何尝不是一件点缀日常的乐事？

这偌大的二百亩的公园似的格局也同样是深受本校的领导所推崇的了，学部自编的练习册、记背册，乃至通用的习字本、草稿本，设计变来变去，不变的总是下方和背面的蛇状鸟瞰。连东城招生部的先生，也要着重这格局三分，加上来访者的亲自体验，很有一部分便深信：“这便是我今后的校园了。”

这些孩子的聪慧、见事入深的家长此时总会提出几个关于校风、荣誉、师资等的问题来，但东城毕竟十分年青，这其中的很多问题也只能回避不谈。更加聪明的家长则会皱起眉头，疑惑这东城是否真的空有表皮了，但见到自己的孩子饶有兴味的模样，便也放了心——“孩子想要，便让他上罢。”

于是这些孩子就在开学前简单地参加了一次东城自主命的“小考”。我仍然记得，开学（8 月 20 日前后）那时全家人围在一部手机前面，豫备揭晓“将要为家里增光”孩子的班级了。东城的班级也是分三六九等，这所谓“英才班”的便是诸家长挤破头也想让孩子去的“清北班”了，我所在的那一届，28 个班里也只有 4 个。即便这头衔得来的不易，有些颇具实力的家长却只需动动手指，便可预定这稀缺的英才班的一个名额了。然而我家终究是没有这么精干的家长了，不过好在我仍然是拿到了这英才班的一个稍微靠前的席位了。

二

初中的开始便比其他学校早上一星期，因为惯例的初一军训的缘故，学校也便慷慨地拿出这本该可以进行各种摸底的六天让我们增强体魄了。于是大家上午便同家长到了校，我提前到的时候，教室里已坐了一半的人了。四十余数的桌子整齐堆放，每桌都插着一朵许是刚剪下的金黄的向日葵、其侧是书着“欢迎”之类话语的便签、以及一张白纸。

真不愧是这英才班，我的母亲仅环视了一周，不多时已积累了许多想要向我分享的所见了：

“你看那位同学，他在安静的看书。”

“嗯。”

此时我倒在为这无故缺少的一周假期而闷闷不乐了，怎有心情和耐心去读书呢？

“你居然在第二列最后一排……那就是第八名……我就说你能考好，你还不相信自己……”

我愈发烦躁了，便没有回应。

“我看看你初中第一个同桌是谁，第七名这个……看来还是有比你厉害的……叫李均昊……”

“比我厉害，就一直如此么？”我想想，但没出口。母亲大抵是感受到我不甚想言的心情了，于是也噤了声，转而从后门踱出去了。

这倒给我一点观察周遭的机会了。除去方才阅读的同学，其间又陆续进来了几位同学与家长，包括我的新同桌。不过同学们更多的却是扒在桌上沉睡、或是用肘撑着下巴冥想了……一方教室的布置，去除这花和欢迎信，最显眼的便是教室最后帖着的、画着海洋、初曦、帆船和鸽子的大海报了，然而它终竟是帖在教室最后、而无明晃晃的彩灯妆饰的了，想来这二十余同学里，看到它的并不多……或许这正合布置者的原意罢！

“快看，你们班主任来了！”我的母亲撑着门框，将脑袋探进来了。

其间进来的便是一位女先生，伊的步子跨得很大，因此尽管有些身形上不占优，同学仍然是可以一眼辨认出她班主任的身份的。她大大小小地挟着一叠语文教材，想必我又得到了一位语文班主任罢。

“好。首先我拜请各位家长先在教室后门处的桌子上扫一下我们班级群的二维码，”她说，“扫·码·入·群，哈！”这几个字说的很重，“以后我们不出意外的话，要一起合作三年，所以请配合一下哈！”于是家长纷纷进教室扫码了，我便请求让我母亲用我的微信账号也加入一下“以便了解最新信息”，于是我也挤进了这初建的群聊了。

待家长悉数扫码完毕，时间也迫近中午了。他们纷纷离开了教室，在外边互相交流。全班安静下来，只见这位先生缓缓开口：

“我就是叫做苏蕾的语文老师……”她很努力地隐藏蜀地口音。随即稍介绍了自己的办公室位置。

换做平常，这或许会引起一阵小小的哄笑。然而这毕竟是在英才班——文明的地方——没有一个人有如此反应。

“第一件事，请大家看看后面的海报。”大家便一齐转过头去，“请根据这张海报，将你理解的寓意写在下发的白纸上……”

我于是明白这看似无用的白纸的含义了，然而却对这忽然到来的问题有些出神了。我小学时的语文算是比较出众，因而认为这问题也是不堪一击的了（尽管到了八年级才我在专题练习中接触到有关漫画寓意的解答题）。我便抄起签字笔，开始写作了——

“① 帆船象征启航，代表班级未来可期 ② 鸽子代表自由，预示着快乐的校园生活”受限于我的短见，却只答出这两点来，不过当时我倒以为“这很好了”。不多时伊便要求收起来，旋即亲自揭示了谜底：

“帆船代表我，四十八只白鸽就是在座的你们……帆船乘风破浪……这也便是我们班的班训：‘乘风破浪’。”坐在另一侧的几位同学激动起来了，似乎是答对了；然而我的答案却双双落空了，“哪里有浪了……”我便小声抱怨起来，“还有这么多鸽子谁要一个一个数过去阿。”

“阿阿，程君……”新同桌李均昊开口了，“我也没答对”。于是便相视一笑，全然不知将至的东城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