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东城的学生饭堂,想来大多也是受人批评的,主要出自学生的口——毕竟花上十元大洋,待遇却总是满口的姜丝青椒一类、且周周相似,抱怨总是不希奇罢。自专供教师的饭堂受舆论的连带倒戈为学生饭堂后,这批评倒也愈发强了起来,很有一些便是出自这无辜被撤去饭堂的先生的口。这转变看似不甚吃紧,但倘若这专供是学生从未见、价格倒也十分亲民,如今却翻涨至十元的价值、打饭也是同一千学生排,更多的抱怨总是不希奇罢!
然而这午饭铃响起的一刻,照例是隆隆隆的震天响,这是高二高三的学生在干饭了。他们中大多是能跳能冲的好手,不多时便蜂拥着涌向饭堂。离饭堂门口仅有几步之遥的老师,总会升起自己“没有走得太快”的反省,尽所能向路边躲去,只有受年级之托守楼道的教员们才会端起手机、立在人群前录像了,但东城的学生大抵是不受这镜头的威慑了,却也最多是稍稍放慢脚步了。
四楼的干饭学生,也大多对某些挡路的女生感到厌恶。这些女生,总是三两成群地牵手羁绊起来,张成一条宽带横在楼道中心了,时而伴着乘坐过山车般的放声尖叫。每每瞧见这牵手姐,他们总要被迫平衡自己的速度,大吼道:
“命大么?!”
被吼道的女生,大多也只是回以同样级别的咒骂、或者是沉浸于自己的尖叫而无从听见了。久之大家便只是冲撞伊们,手臂结成的壁垒便破开来,兼一记更加放声的一齐尖叫。于是这些学生便也从中得了胜,更加迅速地跑走,丝毫未顾伊们的咒骂了……
二年 C 班的同学们,中午总是有人去上走班课的。所幸这走班的人也只占一半,因而也便兴起“做义父”的帮忙打饭的服务了。他们的习俗便是将筷子插进成块黏住的米饭里,以示走班的同学此处有他们的吃食,这满桌的空插入筷子的餐盘,远看也确像俎豆祭祀一类的活动了……
一
预备在这义父行列的,在年级上也很是出众,而这出众的人中,更为出众的则要数 C 君了。即便身处四楼,干起饭许是连二楼的各位都要逊他三分。也因此他便在守楼的教员的手机里赢得许多版面了,却悉数只拍下他的残影,全身上下一概是模胡的了。
这身姿终究还是刻在他的先生的印象里了。晚饭过后,百草华照例要组织他的纪律、讲些德育事项。这其中很有些话是针对 C 而说的,然而 C 却没有悟出它的玄妙来,只是低头钞书、全然未听的。百草华便直呼 C 的姓名,扬言要于某时投放他冲跑的相片了。这回 C 君便抬起头来,只是很慢的说:
“相片之类的,我能看看吗?”
百草华却笑了:
“到时候你就看到了。”
鉴于先前的经历,C 君照例认为他在胡说了。
“那便是没有罢……”
百草华终于感到被轻视的不爽了。然而故作神秘,只得让他看值周群的信息了,上面分明是年级主任的账号,附着拍摄的一张模胡得看不清楚的相片,下面分明写着一段话:
“高二年级学生冲泡饭堂现象严重”(“冲泡”原文如此)
C 君大抵猜出是他的身影了,却并不慌张。只是含笑慢慢踱回他的座位,却仿了周兄的话说道:
“假如一条海威路,是充斥着飞驰的车辆的……现在你慢下车来,使后来的人无暇避让,造成事故,你倒以为这很安全么?……华兄想必是学过车的罢……”
方才学过车的百草华倒讲不出话来,却只是笑着。于是这之后,他每当瞧见 C 君端着两盘饭菜的身影第一个出现在桌前,也只是说些“下次慢些罢”之类的话、与 C 君对视一下便罢。
二
而这 C 君的历害,也不止在他的干饭上。C 君的课桌上总是陈列着许多“鸦克力”牌的,无非是大中小三种型号的白色羽翼、“头上长草”的天使、以及一个最为巨大的红色白色的“蕾姆”。有一回,发作业的同学有些粗心大意,竟将他的立牌悉数打掉在地,零件四散了。C 君前额的青筋便尽数突起,用百草华发飙般的巨响吼起来了:
“草!要死么?!”
当事的同学似乎也感知到他的火气了,便急忙去将牌子检起、安好、立在原位。然而 C 君的气场终究也只是一时的了,不过半分钟便作云散了。这时他只是拿出清洁镜片用的丝布,叹息着缓缓擦拭同学检她时留下的手印了。
C 君也曾购过两本《蓝色档案》的几本画册,堆在床上整日地看,然而他终于是太过招摇,为百草华所收去一本。有一回 C 君请了病假,他便在班上广告道:
“C 君书里的角色,是连我看了都控制不住滴!”
到了二年级,这爱好竟也转移到连环画与轻小说上了。正值 L 君从年级主任的办公室中淘来三五本“辉夜姬”的连环画,C 君便悉数取来观摩,有一本也被百草华缴了去。正所谓“有一次就有无数次”的论断,他便急切地寻找可以看的消遣了。
不出一月,有同学买了“工业糖精”带过来了。C 君便尽数借来,午睡时总要看上两章,也间或发出些“细小的鬼叫”,最终不舍地合上书、躺下要睡午睡了,早起去教室继续看上一整章,便也成为他的一大乐事。
然而连载十本过去,情节终究还很是保守、丝毫没有他所盼的展开,以至于让他有些失落了。不多时他又获得了新书,封面确是很入他眼的,于是翻开看看:
“阿!天使恶魔组对!”他兴高采烈得非常。
阅读叫“卡涅阿德斯”的天使恶魔的小说的确让他十分高兴,然而作者至今也只是写出三本来,C 君并未看得尽兴。但他倒也会于闲暇时去“皮克西弗”上找找这所谓“露露朵”所作的图片、同时希冀下一本的连载了……
三
身在东城,平日总是能见到东城的风气了。每至夜深,便总有三五伙计,相约藏进草丛熏陶去了;也不乏男女学生,结伴溜进茅房寻些刺激了。诸们终竟只是草丛中泛滥的星点红光、丁道尔的光线,以及隔间中的细语了。相比之下,假期托管的宿舍中凭空现出两名自习生倒成了件大事,并值得为此记一回严重违纪的了;牛肉中插上 LED 管,加到面中,便尊为“标记的好牛肉”了;年级的主任把同学踢到,也便是一种“爱之深”的体现了……

C 君也是曾于茅房里发现过男女的,上报年级,最终却是杳无音信,隔月便又见到他们的涉世未深的脸庞。然而某班某排某列的某某的瞌睡、或是加餐,就值得罗织成罪状,在办公室门口帖上大半月了。三两主任于闲暇时,每每整理几个乱纪的通报,无可奈何地从乱纪名单上艰难检出几个带手机的钞录下来,积累积累便一齐通报出来。然而仍有几个学生,是这东城极为珍视的、凭足下功夫可进清北的,此时主任们便也只得奉领导之命闭上一只眼睛,假装没看见罢!
C 君当然也做过一些“骇人听闻”的文字,而且这文字竟也让那施展拳脚的主任“不合身份”地认了错。每当晚自习疲倦时,忽而回想起这东城沉淀着的许多不逊,便又让 C 君感到勇气了,于是将书着“东城忆话”四个大字的本子翻到新的一页,继续做些为无上领导之流所深恶痛绝的文字了。